那天六班的学生跑来告诉我，教学楼前的淤泥池子里，荷花开了一枝，今年第一枝，央我去拍几张。

但我依然只是习惯于瘦西湖里，荷花们在七月的盛会。

记得那时的瘦西湖里，幽静的水畔隐没在长堤如烟的柳影里，盛夏的日光到这里总是只剩下浅金的斑，有的错落在树影里，有的动荡在水纹中。七月的晌午，游人稀少，清风过树和鸟啭是不多的天籁，此外只余我的足音。宁静的绿色沿着细而长的湖畔逶迤缠绵，水边不仅有细细的浮藻，更有金色的鸢尾花静静燃烧。这样的光风水影之间，适合看书；适合写生；适合将自己摊在细细的青草上，隔着飘洒的柳影，对着日光眯起眼睛；适合回味梵高的鸢尾、麦田和云雀，也会想起康斯坦布尔的《干草车》，想象“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的意境……

这里栖息着很多苍鹭和白鹭，在清晨扑扇着掠过水面，或者如风筝一样飘摇在天空，但更多时候，是落在无法靠近的湖心小岛上，用一条腿支着身体，安安静静地融进如画的风景，每每令人流连不已。

就在这里，这个时节，荷花盛开，粉红的、深红的荷花，重重裹着嫩黄的莲台莲蕊，在水边的层层清圆中摇曳生姿，无法形容身临其境的感觉，只是有一个词，可以大概地用来回忆当时的所见——忘机。

因为醉心于这样的境界，便总想将这感觉留下来，于是我一次次地拿起笔，随着心中的体悟，细细地在纸上勾画涂抹，一次次地让自己的心神融入周围的静谧的世界中，融入风中，融入水里，融入光影……却只是希望可以稍稍亲近那种悠然宁静的美好；最起码，也希望在离开之后，还有可以缅怀的东西，还有可以入梦的寄托。

也曾在半塘画荷时，惊喜地看到远处有寥寥白荷，呆呆地看着直到错过午饭时间；也习惯脱了凉鞋，放浪形骸一般，坐在碎石高堤上伸着光脚随着柳风轻摆，脚下是田田的荷叶在轻轻晃；画画时，也会被不知何时爬到白纸上的大蚂蚁转移了注意力；还有一回清晨，在离荷塘不远的竹林里看书时，一只杜鹃忽然落在我头上歇息起来……去亲近荷花，去放牧心情，细数来，却拾取到了无数小小的欢喜。

毕业后，离开扬州，人事倥偬，不复旧时心境，那一片悠悠水云间的花叶，终成一段绝响，余韵只在梦中。两年中于别处数见荷花，却再难心动，只是一次一次勾起彼时的回忆，一次一次的恍惚中，不能自已。曾经沧海，曾经沧海……

可惜那时用来寄梦的画，已在毕业的离别中尽数送了人；唯有那时随意涂画风景的习惯，还能偶尔滋润一下干涸的日子……再后来买了相机，调色的手渐渐习惯于调焦，涂抹风景的细细心情渐渐僵硬成选景的执着，色彩在硬盘里保鲜，心情在快门后凋零。

最后我还是答应了她们的请求，在课间拍下了那枝“出淤泥而不染”的新荷。

mao 09.06@q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