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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忘却的纪念
发布时间:2010-05-13   点击:   录入者:
创建时间:2010-05-13 07:49:52 撰稿人:panhuie

为了忘却的纪念
张强
鲁迅去世时,郁达夫愤怒地写到:“没有伟大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遗憾的是,喜爱铺张、粉饰的中华民族并不欣赏这位伟大人物的尖酸深刻,鲁迅死后迎接他的是中国国民的“捧杀”和“棒杀”,先生一度被高置神坛,远离民众,顶礼膜拜者只能看见庙堂之上,香烟萦绕中的泥像。近年又有人想将鲁迅摔的粉碎,称调侃和批评鲁迅标识着国民精神自由的苏醒,暗箭之余有甚嚣尘上的文化复古言论推波助澜,曾被先生批评的人和事咸与平反,仿佛从未在中国历史舞台上丑陋地上演过,重新粉墨登场。现实是讽刺的,无论是持“棒杀”还是“捧杀”立场的中国人,还没有一个人可以反驳、否定鲁迅对中国社会、文明和民族性的精辟见解,“国民劣根性”对今日中国仍然适用,是诠释我们中华民族民族性的最好注脚。
  鲁迅在《灯下漫笔》中将“三千余年古国古”的中华分作两个时代:“一,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 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戳穿了我们加在民族自身的厚厚的粉饰,刺得我们的面皮在滴血。回顾历史,我们不能责怪先生之言尖酸刻薄,事实上,先生评价已经很厚道了。
中华民族的膝盖,似乎特别柔软,适合弯下去。自汉武大帝独尊儒术之后,信奉宣传别的学说的人便没有位列人臣、锦衣玉食的希望,反而还有杀头的风险,于是天下英才整齐划一,只发出一种声音。万马齐喑的社会是盛产奴隶的温床,“伪宗教”的儒家学说是开脱责任的不二灵丹。汉朝统治者一次次的将“女儿”送出去和亲,换来暂时的安宁,亡了汉朝的却是董卓的西凉兵与羌兵,当董太师飞扬跋扈,权倾朝野之时,满朝文武毫无办法,司徒王允计杀董卓靠的是貂蝉美色。我们一边以女儿作牺牲,一边又在社稷危难时,自身清白,作忧国忧民状,把江山倾覆的责任伪饰成红颜误国的史实。白乐天一首《长恨歌》,道尽世间爱恨离愁,却又被后世的道貌岸然的士大夫们强加上“惩尤物、窒乱阶”的宏大主旨,作男性强权的遮羞布。及至理学昌盛的大宋王朝,膝盖屈得越发勤快,奉献给政府者的“人肉的筵宴”也越加丰盛。躬迎天罚等来了蒙古的铁骑,可恨的是马上的民族不理解食草民族博大精深的文明,搞得我们奴隶也没得作,直至后世很多年汉族知识分子还在诟病蒙古统治者的民族等级制度,一付恨恨的模样,怪罪大汗们的不守规矩,所幸的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也在奴骨卑颜的舒适的中华文明里丧尽了祖先的锐气,重主中原的我们可以堂堂正正的将征服者的历史化作自己的荣耀,盛赞元朝版图的辽阔,一如夸赞自己的武功。然而,“尔乃蛮夷”的天朝上国梦没作多久,后金的铁骑又踏遍了整个河川,罪魁祸首是另一个女子——陈圆圆,后金统治者最先也不按套路出牌,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使得明朝遗老们拼死抵抗,好在爱新觉罗氏开窍的早,许你个做奴隶的权利,弘历的《出塞杂咏》有这样一首诗,“边关峰色翠芙蓉,万古堤防笑祖龙,守德由来胜守险,金汤礼义是堤封。” 讲起礼义的清朝统治者的功绩远超过了众皇之皇的祖龙,稳稳地坐了268年的江山,只恨西方列强不懂汤德周礼,坚船利炮惊醒了“皇恩浩荡”的迷梦,我们只好将做稳奴隶和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延续下去,永远地呈上“子女玉帛的贽敬”。
究竟是何种力量,让盘古、共工的子孙们拥有如此的奴骨?!先生给我们的答案是:“瞒”和“骗”。在《论睁了眼看》中,鲁迅写到:“中国人向来因为不敢正视人生,只好瞒和骗,由此也生出瞒和骗的文艺来,由这文艺,更令中国人更深地陷入瞒和骗的大泽中,甚而至于已经自已不觉得。”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说道,“中国人的生活完全以礼为指南,但他们却是地球上最会骗人的民族。”我们每日都在身上糊上一层纸制的假面,四大发明之一的纸张上写满了仁义道德,厚重的伪装使中国人很难接触到同胞的真实面,将思想与与新鲜的空气隔绝,艰于呼吸。历史的文化堆积使中国人逐渐习惯自身民族的双面人的特征,见惯不惊,对外怀柔,对内残忍,自欺欺人。自欺,可以让中华民族得到精神上的满足。19世纪后期,明明是敌不过洋人的坚船利炮,被迫签订不平等条约,清朝的官方文件中却还写着:“大清国大皇帝恩准该夷……”的字样,今天我们最爱听到的是“这个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这类话语,最喜欢看的是帝王题材的电视剧,依然在“天朝上国”的梦中沉睡。《国富论》里有这样的文字, “中国下层人民的贫困程度,远远超过欧洲最贫乏国民的贫困程度”,“在今日中国的情况下,他们除了模仿他们的邻国日本以外,却几乎没有机会模仿其他外国的先例,来改良自己。”亚当·斯密写这些话的时候是公元1776年,也就是我们引以为傲的乾隆盛世的第四十一年。然而今天的清宫题材影视剧,封建君主们带着厚厚的粉底出场,鞠躬尽瘁、爱民如子,给中国人奉献了值得骄傲的盛世华章,但不会让你看到一丝统治者制造的血痕,还是在继续的“瞒”下去。今日的中华民族,应正视历史,告别自欺,不然积贫积弱的历史真的可以“再活五百年”。
  人与人间的虚伪使我们很难看到同胞的真实面,并由此产生隔阂,我们的精力和思考都耗费在“瞒”自己与 “瞒”他人的努力上,同胞之间很难相互信任,同心而不协力,缺少可以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最宝贵的品质。为此,鲁迅呼吁“诚”与“爱”。“诚”与“爱”的缺失,使我们表面上宣扬伟大的精神,私底下躬行完全相悖的准则。不尊重生命,不敬畏自然,喜爱欣赏勇力超绝的同胞的血,咀嚼因自身的麻木和隐忍带给别人的痛,只要这痛暂时不降临到自己身上,并以这残酷和阴鸷为最大乐趣。“钉杀了‘人之子’的人们身上,比钉杀了‘神之子’的尤其血污,血腥。”看客文化下的中华民族,很难被夏瑜们的血惊醒,冷眼旁观,轰然叫好,是食草民族性的最卑劣处。
从众人,随大流,不承担责任,是看客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南京大屠杀时,数百个日军就可以押解五万名被俘的中国士兵到草鞋峡,一位后来在尸体堆里爬出来的老兵回忆,在路上的时候他隐约感到事情不妙,和兄弟们商议,拼上几十条人命,干掉日本兵,赢得一条活路,回答他的,是沉默,沉默,五万人的沉默。不知道他们到了草鞋峡后面对日本侵略者架设好的层层机枪的时候,心中是何感想。同样是在南京,四个日本兵将近二百名中国士兵关押在一个仓库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抓出两个人砍杀,无一人反抗,大家拼命的涌向远离门口的角落,身体疲弱的人被挤到门口,先承接厄运的到来,天明之后,无一人幸存。
欺瞒、看客、奴性,令每个中华民族的子孙汗颜的循环。
据统计,中国是唯一一个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伪军数量超过侵略军队数量的国家。这个比例造成的奇异现象一直是战后被中国人民诟病的问题之一。
今天,我们仍在充当看客,我们仍深陷陷瞒与骗的循环。
当"9.11"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有相当一部分人(包括我自己),当时是秉着幸灾乐祸的态度的,大声说:炸得好。9月12号的那天晚上,北大和清华的学生敲锣打鼓,不是庆祝中国男足出线进世界杯,而是中国大学生在庆祝美国“双子星”大楼被炸。我国有一个记者代表团,当时正在美国访问,看到世贸大楼被撞,这些记者团的成员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结果被宣布为永远不受欢迎的人。
这是一种文化的浸濡,一个民族的悲哀。不知道尊重他人生命的民族,永不会为别的民族尊重,只珍惜自身生命和利益的成员组成的民族,永不会成为真正强大的民族。
只要这些现象还存在,鲁迅就不会过时,每当我们审视自身时,我们仍会震撼于鲁迅的深刻,这是鲁迅的伟大,亦是鲁迅的悲哀。
中国社会数千年的食草民族的文化,能得到一位鲁迅这样叛逆的知己,也算是伯牙琴音有人听了。
尽管先生在临终前说“忘记我,管自己的生活。”希望自己的文章“速朽”,希望未来的中国和民族精神脱离泥淖、属于全新。尽管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掊灵明而张物质的社会里,甚至有人痛骂鲁迅的文章不值一文,可事实是,先生的文章仍是最具阅读的价值的文本。只要中华民族仍需在“任个人而排众数”,“尊个性而张精神”的路上继续前行,就无法忘记这位“肩住黑暗的闸门”的“中国的脊梁”,若不然,我们又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先生,面对值得我们世世代代中国人尊敬的“民族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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